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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干柴烈火(七)


秦雅在她故去爹的衣柜里倒腾了许久,勉勉强强翻捡出一两件素色衣袍,因着压在箱底久了,泛着皱皱巴巴的黄。

将衣服捧起放在鼻下嗅了嗅,果真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捏了鼻孔,拎着两件衣服转身去了浆洗衣服的房子,取了俩板凳将衣服搭在上面,在下面抓了一把香草点燃,拿蒲扇扇着香烟袅袅向上,将霉气给熏走。

片刻后,起身拿扇子在上面扇了扇,觉得霉味没那么重了才将其铺在桌上,拿铜壶做的熨斗给烫平了褶皱,这才捧着去寻了方才那位公子。

慧姨将他安置在了一处客房,因着今日是阴雨天,下人们还未来得及烧水,要给突然上门的客人擦身子,就只能现烧着了。

秦雅将两件素衫放在桌子上,解释道,“老父亲去的早,家中没有其他男丁,勉强寻出来这么两件衣服,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哪里的话,小生与姑娘无亲无故,过来叨扰才是不该。”正坐在桌前看书的公子见她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偌大的木桶抬了进来,秦雅也不好再留下来,福身道了句,“公子请先擦擦身子。”

抬步正欲迈出去,身后传来温润又略带紧张的声音,“小生姓莫,单名一个安字,敢问姑娘芳名?”

“秦雅。”她微微侧身,唇间吐出这两个字来,廊外依旧是阴雨连绵,可心境,似乎却有些不同了。

梨花木镂空的门扇被关上了,莫安摸上桌上的素衣,温润的不似在阴雨天拿出来的衣服,再往鼻尖一凑,淡淡的香气缭绕,混着身后热气腾腾的大木桶,盖住了他眉宇间的心绪。

这雨似乎是停不下来了,晚饭前秦雅特意与母亲知会了一声,一向严苛的母亲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叫她晚饭时别忘了叫客人一起上主桌。

秦雅将煮好的姜汤端至莫安落塌的客房,与他说明来意,二人有说有笑,穿过长廊,行至饭厅。

梨花木门,同木饭桌,正座上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一头银丝梳的整整齐齐,那碧绿的翡翠给固定了,简洁又不失大方;在她左手下,坐着一位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的姑娘,飞仙髻,金头面,穿着一身对襟藕粉色单袄,袖口各有一对花蝶,容貌与秦雅有几分相似。

莫安想了想,这位老夫人应该就是秦雅姑娘的母亲,而这位小姐,则该是她的姊妹了。

“莫安,见过秦老夫人和秦小姐,路过叨扰,多有不便。”

秦老夫人严肃的脸突然绽开一片笑意,邀着他落座一同用饭。

莫安被请至左手便落座,刚好挨着秦府的大小姐秦婉,她见他生的一副好相貌,又是个读书人,心下不由一阵欢喜,连头上的一对金步摇都跟着晃了晃。

秦老夫人也是这般想的。

秦家虽落在北漠,往上数上几代,却也是读过书、出过秀才的。只是一二百年前改朝换代,家中难免受了些牵连,才搬至这北漠,与蛮夷为邻。秦家这一代子嗣单薄,没有能守家守业的男丁,若是得个有前途的女婿,倒也不错。

北漠尚武,男子皆是匹夫,秦老夫人怎么甘心女儿嫁与五大三粗的汉子,她瞧着这莫安倒是不错,斯斯文文,颇懂礼数,所为读书人,瞧着倒也不迂腐,浑身上下都有股风骨气,且先让她盘问上一番,再做决定。

“敢问莫公子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秦老夫人在漠北居了这些年,说话也沾染了漠北人豪爽的性子,直来直往,不拐弯抹角,开口就直接问了人家。

莫安见老夫人问他话,将一双长筷放下,答道,“晚辈本是江南苏杭一带人氏,无奈双亲早亡,想起北上有些亲戚,特来投靠。哪知这连年大旱,亲戚家里也不好过,正逢科举,便给予了些盘缠,好叫晚辈进京赶考。”

“原来如此。”秦老夫人听得他这番话,心中大喜,原来无父无母,这般好女婿,哪里寻得?连忙补问道,“那莫公子出这么远的门,家中妻儿可放心的下?”

温润的莫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老夫人可是说笑了,晚辈自幼家贫,父母又早亡,连自己的温饱都成问题,哪里的姑娘能愿意嫁与晚辈为妻?”

“那就是说莫公子尚未婚配了?”秦老夫人话中有掩不住的欣喜,活了大半辈子,今日才知道什么叫个天赐良缘。

百年一遇的大雨,偏生生在今日下;漠北无数人家,这位年轻人偏生生就停在自己门口躲雨;青年才俊,却尚未娶妻,可不就是天赐她老秦家的姻缘?

连忙趁热打了铁的问,“那莫公子看老妇人我的女儿如何?可配得上与公子为妻?”

莫安心中一惊,像做错事被抓包了的孩子,抬眼看了对面落落大方的姑娘,继而喜道,“秦小姐自然是好的。”

“好好好!”秦老夫人听得他这般说话,知道这桩姻缘是有戏了,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乐呵的合不拢嘴,“既然莫公子有意与小女结亲,不如就多留几日,等完婚后再走?”

“万万不可。”莫安虽是心仪秦雅的,但自他看来,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若无一番事业成就,怎好娶妻生子?况且,秦雅姑娘如此贤淑良德之女子,他怎么忍心叫她受了委屈?

当下自席间立起,拒道,“晚辈乍来此地,能得秦老夫人青眼,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春闱将至,一则晚辈要赶时间,二则尚未出人头地,怎敢迎娶秦府千金?还请老夫人谅解,待莫某考取功名后,定当出黄金百两、以八抬大轿,娶秦小姐为妻。”

“这——”秦老夫人有些犹豫,自古负心汉太多,若是这莫安功成名就后,忘了漠北秦家是何,可如何是好?

“娘,依雅儿看,莫公子是个忠厚之人,难得他有如此大心志,等他几年又何妨?”秦老夫人模糊的话语令秦雅产生了错觉,误以为娘这是在为自己争取幸福,兴奋到不能自已的同时也搭了句话,若莫安区区几年就能三心二意,就算嫁了他又能如何?

她秦雅,要嫁就要嫁一诺千金的君子。

“如此般,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