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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3 大将军炮


洛阳新城虽然已经是择地重建,但旧城城址也并没有完全的弃置荒废下来,而是依照原本城基框架清理修缮,作为王师在河洛的大本营驻地。洛阳当地守卒若无外派戍守的遣用,还有外边奉命调入的军队,俱都在此修整操练。

洛阳旧城经过魏晋两代的经营,规模也是非常大,如今用作营筑,便成为一座可容纳几十万军队的庞大营盘。从建成开始,这座军城还没有满驻满防过。

原本的旧城,其中一半辟作军士营宿地并日常操练的校场。另外一半则作为仓储械库,还有军属暂居之地。

另外旧城周边还开辟有数个规模宏大的屯垦区,田亩耕桑殖猎所出,俱都用于城中军士日常消耗。河洛所在本就是天中膏腴,经过长达数年的经营创建,单单旧洛城周边的各种物产,足以供养五万大军绰绰有余。

九月过半,各边军士入调达到一个高峰期,河内、豫州等各路将士也都次第抵达洛阳。待到军期临近,单单洛阳旧城一地所集结的各方将士便达六万余众。

各军入洛之后,便各自入驻旧洛城中所划分的营宿,如此大规模的调集,甚至许多近在洛阳定居的生民都少有所觉。军纪井然有序,全然不像其他各方势力凡有行伍出没则必鸡飞狗跳的骚乱。

桓宣一行过了伊阙之后便不再停留,换乘沿途戍所提供的良马,一路直行入洛。

负责接引他们的乃是在大将军府担任从事的桓宣次子桓聪并几名荆襄籍贯的行台尚书曹掾,原本行台还准备有接风洗尘的小宴,但当得知大将军已经移驾旧城军营后,桓宣便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西行入见。

襄阳将士们对行台不乏疏远,往常行台也未有征令调集他们入洛拱卫,因此少有行走河洛的经历。这一次北上入拜,当眼见到那庞大军城时,一众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座军城将原本的洛阳旧城完全囊括其中,其规模之庞大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甚至还要远远超过他们多有自美的襄阳城。尤其在听到桓聪介绍言是军城内已经集聚六万军众之后,这些人更是忍不住的瞪大眼,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们虽然各自也以豪武著称,但是如此强大的动员规模和动员力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此前所形成的军略认知,较之他们此前那些军事行动完全不是一个体量等级!

“此军城共分四垣,四垣之中各自并列六座宿城,每座宿城可容纳将士万众绰绰有余……”

人生来便对强大壮势怀有钦慕,桓聪入事大将军府不过年余,但已经深深为能够身列其中而自豪。他一边策马领路,一边向众人介绍这座军城的庞大布局,在看到众人脸上流露出那无法掩饰的震惊后,更是深深感到与有荣焉。

整座军城虽然依据旧城城基建起,但也并不只是随便的在遗迹周边架设一圈篱墙那么简单。距离外郭将近两里之外便是坚壁清野,几道深不见底的堑壕将之与郊野分隔开,将士出入其中只能通过一些陂坝浮桥。

这些通道收尾两端,各自都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军寨伫立,军寨中除了守卒之外,更是并设高高的箭塔,而在箭塔下方则铺设着光滑的砖石轨道,轨道上三层拒马严设,拒马之后又架设着威名早已传遍南北的雷车弩等重械。

如此严防之下,可知想要从外部攻入军城难度之高,必须要以大量的人命堆填或许还有一线成功的可能。

堑壕防线之内,则是用篱墙分隔开一片片大小不等的区域,这些区域大概就是城内军队日常操练的区域。当桓宣等人抵达时,尚有一支近千人的轻骑队伍在区域内鼓号操练,那马蹄声浑厚整齐,随着旗令或停或冲,地面都被铁蹄践踏得平如镜面!

“营伍日操,每旬都有夺旗竞演或是马球、蹴鞠对阵,得胜者自有犒赏,官长积事计功,士卒也能拔举入选四军……”

桓聪颇有一个尽责向导的觉悟,指着城外那些校场介绍道:“大将军体恤士力,因是每月旬半操练,并不苛令日日都练……”

这就叫体恤士力?

襄阳众将们听到这话又是忍不住叹声连连,他们各自也都典掌军事,也明白精兵唯有强练频战才能养成。

但就算是这样,平常没有战事的情况下,能够保持隔三操一的训练强度已经是只有麾下亲兵才能有的操练水平,至于其他部曲能够在临战前一段时间集结草草训练一番,能够明白鼓令旗号便已经可以队列上阵了。

倒不是说他们体恤将士辛苦、善念保养人力,而是因为士伍凡有操练,各种物用消耗也要加倍,像最基本的粮草消耗,日常懒散待命可以隔餐给食。但若是操练过于繁重,饮食就绝对不能亏欠断给,否则还没等到作战,将士先操练垮了。

桓聪也是将近而立,早年跟随父亲居住在襄阳日久,自然也明白这些乡豪部曲与洛阳王师的待遇悬殊,眼下还要如此寻常道出,主要也是为了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毕竟他们父子也是频有通讯,对于这些悍将骄气早存怨言,乐得狐假虎威来打压他们的气焰。

一行人下马不行,穿过篱墙割划的通道便抵达南垣的宿城。宿城建筑格局较之新城坊市还要严明得多,高达两丈的城墙上不时有甲士列队巡弋行过,人行在城墙夹壁甬道中倍感压抑,甚至不敢高声呼喝。

一直转过一段宿城城墙,视野才豁然开朗,迎面所见乃是一座方圆里许的营垒,营垒中仓垛联排,存放着大量的甲杖军械。士卒们居住在宿城内是不配给军械的,俱都集中于此安置。

械营内最引人瞩目还是那联排的铁甲兵车,这种兵车样式,那些襄阳将领们也并不陌生,他们甚至早前都私购几具,也想将部下整编出一些战车结阵用于小规模的战斗。

可是战车结阵成本实在太高,单单一架战车造价便可武装寻常百数兵卒,再加上枪槊重弩等器仗的配给,并不是他们这些豪强底蕴能够玩得起来的。

可是现在单单摆在械营中战车便有近百架之多,各种配给器仗也都井然有序装载于车架上,单单他们眼前所见便足以武装三五千精锐部众!

尤其桓聪所言道是类似械营在整座军城中还有十数座之多,更是令人惊诧得呼吸都为之停顿。而桓聪这么说虽然也不是夸大,但也实在有几分欺负这些人没见过市面的味道。

其实如此重用强械,在眼下的军城中也并无多存,不过能够武装万数人的存量。因为有相当一部分械用已经调入潼关待用,而这些强械更是行台毕集南北人力物华,经营数年的储蓄,自然不是襄阳区区一地能够比拟的。

桓聪引着这些人在南垣宿城之间绕行过半,而后才将他们领到大将军营宿所在。

而在见识到了行台王师强大且丰厚的底蕴之后,这些人脸上已经是骄态全无,哪怕还没有见到大将军,也已经变得恭顺至极,庆幸自己并非站在行台的对立面。彼此军士精勇如何暂且不论,单单王师所积重械若全都投用战场,便足够摧垮他们十几遍。

其实不独这些部将们震惊有余,桓宣在见识到诸多王师底蕴后,心内也是感慨有加。他在行台创建之初虽然也前来入拜,但来去匆匆,后来就算有儿子书信介绍,但终究耳闻为虚,亲眼所见才知王事在这过去几年的时间里已经壮大到何种程度。

一行人心事重重入帐拜见,结果却扑了一个空,被帐下亲兵告知大将军已经行入宿城检阅军伍。于是他们便又在亲兵引领之下,再往城内而去,终于在一处开阔的校场中追上了大将军。

一俟行入校场,桓宣便发现了一身亮银甲胄披挂、被众将环拥在当中的沈大将军。不过他们这些人的到来却并没有引起校场众人的注意,因为沈大将军所立校场中心位置正架设着成排的军械,似乎在演练军械威力。

于是桓宣等人便也不再急于上前见礼,而是追随在队伍之后,翘首望向中央位置。

架设在场地中央的那一排军械,望去与寻常投石机颇有类似,但细览之下又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投石机梢端载石,梢尾系索,要靠人力拖曳以梢臂导力将石块抛出。

可是现在架设在那里的投石机,梢端虽然也是系石,但梢尾位置却无拉曳的绳索,转而配以一个硕大的箩筐,箩筐中不知满载何物,高高扬起。

桓宣等人看在靠后的位置,对这军械具体构造如何看不太清楚,但只听到一轮鼓号,便听到前方噼啪震响,而后便见梢臂飞扬,巨石已被远远抛出,初时还可见人头大小,倏忽间已经化作一点黑芒。

几乎在呼吸之内,桓宣等人便见对面远远位置以砖石垛起的围墙靶垛接连被飞石命中,耳边更不断响起雷鸣震响。片刻之后,那高高垛起的目标已是荡然无存,只在原地升腾起大团大团的烟尘!

“这大将军炮能发重矢,射程更远,兼之简裁人力,异日围城战用,强弩未及于我,而我已百炮围射,自可无坚不摧!”

校场上响起一片欢呼赞叹声,而桓宣身后几将初见这强械威用,各自神态更显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