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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1 / 2)


东宫,满腹心事的宇文旭在花园凉亭里呆坐,琢磨祖父前日问他的一个问题:若地主们和实业主们对决,皇帝应该站在哪一边。

这个问题让宇文旭觉得左右为难,但他不想去问父亲,就想自己琢磨出答案,可琢磨来琢磨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看过许多典籍,觉得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那么耕地对于国家来说,是十分重要的资源,所以,地主阶层是国家的基石。

自耕农是朝廷重要的税收基础,而培育了大量士大夫的地主阶层,千百年来才是朝廷权力的基础,他难以想象没有了士大夫,整个朝廷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朝廷现在也离不开实业,祖父说得没错,没有实业支撑,铁路、电报线路维持不下去,火轮船航运同样也维持不下去。

没有了便捷的铁路、航运,朝廷对边疆的力量投送能力大幅下降,没有电报线路,中枢对于边疆的控制力同样也会下降。

作为皇帝,当然觉得国土越宽阔越好,而要抵御外患,在边疆维持朝廷的威严,驻军和必要的通信手段不能少。

宇文旭难以想象没有了铁路、电报,朝廷要维持对东、西突厥的优势得多花多少钱粮。

譬如没有火轮船运输,关东物资输入关中,一路上人吃马嚼消耗的粮草可是很高的。

所以,朝廷离不开实业(工商业),还特地为了保障实业主们的权益,将工、商的地位提升,与良民无异。

他觉得,这样就好了,天下那么大,无论是地主还是实业主,都有足够的空间生存,两者相安无事。

但是,当他去了一趟荥阳劳动力市场,看着一个个农闲时进城务工的农民,看着人们热议给地主种田不如给实业主做工,心中隐约觉得不妙。

地主和实业主,对于劳动力的争夺越来越激烈,正如祖父所说的那样,地主阶层和实业主阶层的根本利益有冲突,这样的冲突可能会越来越尖锐,朝廷迟早要做出选择。

选地主,还是选实业主?

他不知道,左右为难。

按说商贾不该是国之柱石,因为自古以来未闻以工商立国之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蒸汽机等先进机械的出现,使得国家发生了巨大变化,火车、火轮船、电报等,是圣贤生活时代未有之物,若是一味照着传统,那就是刻舟求剑。

正琢磨间,宇文旭见舅舅韦挺经过,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稻草,赶紧迎上前去。

韦挺作为太子的妻弟,毫无疑问是太子的班底,作为东宫佐官,这段时间忙里忙外都在忙铁路运输相关事宜,如今见着外甥来求助,觉得奇怪。

外甥有疑惑,做舅舅的当然要尽力解答,他见宇文旭一脸迷茫,拍拍对方肩膀,笑道:“有何疑难杂症,让阿舅给你把把脉。”

结果当他听到宇文旭说出的问题后,瞬间就后悔了:这种问题,不该是他知道的,更别说出主意了。

这是天子考校皇太孙,臣子不好参与,否则若让天子知道了,搞不好会起疑心,认为臣子在给皇太孙出馊主意。

但转念一想,他既然是皇太孙的舅舅,为其母族,那么出谋划策倒也理所当然。

再看着外甥那期盼的模样,韦挺知道自己无法推脱:外甥外表上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其实自尊心很强,难得开口求人,求的还是舅舅,他要是找借口回避,将来外甥有什么话恐怕都不会愿意和他说。

韦挺要提防隔墙有耳,于是在凉亭坐下,给外甥分析分析。

自明德元年以来,近三十年间,持续的低粮价、低布价,已经让许多传统的庄园举步维艰,无论是河南、河北、两淮、江南、荆湖,还是河东、关陇,俱是如此。

所以,许多庄园已经撑不下去了,所谓的自给自足,已经做不到,因为在市面上可以买到更多更好的食物、布匹、瓜果蔬菜以及各类商品。

这些东西,若靠自己的庄园来种植、制造,成本很高,质量(品质)却不行。

于是大量的庄园开始“转型”,将许多田地用来种植各类经济作物。

譬如种植辣椒、靛蓝、油菜等,又把麻田改棉田,种植棉花。

当然,朝廷为了确保粮食供应,对于各地的粮食产量是很注意的,要确保足够的耕地来产出粮食,相关政策就不多说,韦挺要告诉外甥的现状,是传统意义上的地主,实际上已经陆续转型。

尤其是江、河、运河以及铁路沿线地区,许多地主也开办了作坊、工场,经营起工商业,或者将钱财存入银行、柜坊,吃利息或者从事“金融活动”。

这样的人,你能分清对方是地主还是实业主?

所以,经过近三十年的变化,许多地主有了实业主的身份,韦挺还以自家做说明。

京兆韦氏,是关中大户,家族庞大,有众多分支。

无论是哪一房,都有大小不一的庄园、别院,而现在,经济支柱都是各家经营的工商产业。

有作坊,有商社,有矿产等。

若不擅长经营产业,那不要紧,把钱存进银行、柜坊吃利息,或者购买“理财产品”,亦或是入股分红,反正有多种经营,不需要像过去那样以庄园作为主要经济来源。

许多京兆韦氏的子弟,仕宦无望,又不打算从军,于是投身实业,那么从整体来看,京兆韦氏算是地主阶层?实业主阶层?

京兆韦氏是如此,其他大族以及权贵们,何尝不是如此?

大家早就不靠庄园赚钱了,更别说朝廷长期括地、清查隐户,一直都在加强征税,使得土地的收益下降。

关于清查田亩和隐户,天子带头做表率,将皇室名下田产、佃农悉数登记,该缴税的缴税。

出身黄州乃至山南的权贵及文武官员随后跟进,其他权贵和文武官员们自然也得跟着学。

当今天子手段了得,真要发作起来,哪家权贵都熬不住,所以文武官员没人敢隐瞒田产、私藏隐户,老老实实缴纳租庸调(按政策可以免租庸调的不在其内),因为逃税的风险太大,也划不来。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土地实际是在贬值,加上传统的放高利贷敛财已然不可行,无论是权贵、官员,世家大族还是各地豪强,都在想办法经营实业,或者参与“金融活动”以获取更多的收入。

地主和实业主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

所以,韦挺认为天子布置的题目是题中题,看上去是二选一的单选题,但实际上,很可能是论述题。

如果按选择题来做,无论怎么答,都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