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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劲草(七)(2 / 2)

“将军,临来时小人的姐夫说了,当亲兵的就是要给将主当好马前卒的。”话音仿佛犹在耳边,只是陈文却不打算也不可能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跟着他冲锋在前。

“看好大白,别教它乱吃东西。”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明白了陈文的意图。

“将军,还是让卑职去吧!”

看了一眼拜倒在地的吴登科,陈文却没有再作丝毫停留。身为现代人,他很清楚“弟兄们,给我上!”和“弟兄们,跟我上!”之间的区别。且不说这个悲剧是他造成的,就应该由他来承担,只说身为本营的将主,这也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此间我部身处绝境,正是需要本将为全营将士作出表率的时候。吴千总,重新整理各队准备作战。甲哨,随本将为大军开道!”说罢,陈文立刻转回头去,大步流星的走向阵前。

明军的战阵之上,倒地哀嚎着的伤员,赶去将受伤的袍泽拖到阵后的火兵、颤抖着后退的士卒、严令部下坚守阵型的军官。在这战场浮生绘的一侧,陈文带领着甲哨逐渐越过了先前的阵线。

此刻,清军前列炮兵阵地的硝烟逐渐散去,露出了刚刚完成复位,正在重新装填的清军炮手。

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感觉比中营的那个专司炮兵的守备的部下还要慢上很多呢,难道提标营平日不操练炮兵吗?

感怀于清军炮兵的业余,陈文却已经带领着甲哨出现在了明军阵线的最前列。只见他拔出了腰间的宝剑高高举过头顶,一声号令也随之响彻整个战场。

“向前者生,后退者死,南塘营的将士们,随本将杀鞑子啊!”话语中,阳光下反射着光芒的宝剑直指清军的阵线。而话音未落,陈文便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清军的阵线。

陈文身后,便是南塘营的旗手和护旗手,而南塘营的飞虎旗也在这四明山的山间微风中猎猎招展。飞虎旗下,甲哨的哨长楼继业紧随其后,而他的身后则是整个南塘营的甲哨。

此刻,甲哨第一杀手队的队长牛平安持着旗枪带领着第一杀手队与其他三个杀手队并肩而行,直到最右侧的第四杀手队长枪手安有福和一向与他交好的镗钯手丁克己,作为预备队的整个甲哨已经走在了全营的最前列。

在全部由老兵组成的甲哨的带动下,南塘营的各个杀手队无论阵型是否完整,也都紧随其后。就连工兵队和业已损失惨重的火器队同样不甘人后。

一时间,只有奉命立于原地斩杀逃兵的镇抚兵和各队留下协助军医陆老郎中救治伤员的火兵们还在原地执行于他们的工作。当然,立于战鼓前的金鼓手虽然由于战鼓过大无法协同移动,但也跟随着整支南塘营前进的步伐敲响了进攻的鼓声,并以着最快的速度传播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虎!”

进攻的鼓声已然敲响,自陈文以下南塘营的将士们则齐声高呼出几十年前那支戚家军在进攻的鼓声敲响时就曾经呼喊过的词语。随着这支新军与当年那支无敌雄师展现出了同样的节奏,整支军队的士气也为之一振,步伐也随之坚定了起来。

阵后,暂编辅兵队的每一个人对于眼前的一切尽皆满怀着不可思议,而罗永忠就在这些人之中。

作为中营的老兵,大兰山明军中的锐士,罗永忠从来不是一个缺乏武勇之人,大兰山明军的历次作战,甚至包括第二次攻破上虞县城的战斗中他都不乏先登的英勇表现。

可是上个月的四明湖之战中,左翼军溃之际,跟随着黄中道去稳定中军阵型的他却在黄中道被意外射杀之后,被溃兵裹挟着向南逃亡,甚至几次他想要回去和其他袍泽同死的步伐也被那滚滚南逃的溃兵洪流所冲走。

四明山联军全军覆没,被几个半路遇到的同出自中营同袍劝说着,罗永忠和他们一起回到的大兰山,因为他的家人还在山下的镇子中居住。

可是回到了家,正赶上南塘营带队掩护百姓撤离,罗永忠这样的溃兵只在和家人见了一面后就被和其他收拢起来的溃兵安置在了一起,而他们身边却是整整一个哨的南塘营鸳鸯阵杀手队和一个小队的火器队。

这些人始终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协同前进的目的不言而喻,但是罗永忠却对此提不起任何的愤怒。因为他始终记得回到家中,他的父亲对于大兰山明军全军覆没,而他却活着逃了回来的行径是如何的气愤。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他家在几百年前也曾是书香门第,后来几经变乱,家道中落,才落得如今这番连耕读传家都不可为,甚至要充当军汉来养家糊口。

可是即便如此,圣人的教诲却从不敢或忘,尤其是前宋文丞相的这句绝笔,更是一日不敢或亡,因为他家的族谱中记载,他家的祖上就曾经追随文丞相抗击暴元,后来英勇战死。这是自祖先流传下来的荣誉和精神,怎么可以因为他的临阵脱逃而被玷污?!

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罗永忠仿佛丢了魂魄一般,再也拿不出半分气力去做任何事,因为做任何事都无法洗脱他临阵脱逃所带让祖先、家人蒙羞的现实,而这直到清军追上这支撤离四明山的队伍为止。

得到了陈将军决定率领南塘营大部为百姓殿后,迎战清军的消息,尤其是在知道对手是杀死他的众多同袍的来自那群提标左营的狗汉奸的时候,罗永忠立刻开始呼吁那些被管制起来的溃兵们随南塘营一同殿后。

虽然不曾与南塘营并肩战斗过,即便是那场在四明山明军中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到了匪夷所思地步的那场比试他也不曾亲眼见过。但是这一路上,南塘营军纪严明,从未有过扰民的显现;令行禁止,无一人敢于违抗军令;训练得当,行止之间众人竟如一人。如许多的不同,却都看在他的眼中。

在罗永忠看来,这样的军队是没有理由不能打胜仗的,他今日的选择即是为了那些同袍报仇,又可以洗雪前耻,即便战死了沙场也可以落一个知耻后勇的名声,不至于落下个懦夫的声名让家人蒙羞。

可是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却应者寥寥,总共两三百人的溃兵队伍却只有二十几个汉子愿意和他一起像陈文请命,而那些已经被提标营吓破了胆的懦夫们宁可被人耻笑,却依旧躲在人群中瑟瑟发抖,不敢直面生死。

那就让他们一辈子背负着懦夫的名声好了。

百般恳求之下,罗永忠终于还是和那些同志之人留了下来,成为了南塘营在此战中的暂编辅兵队。

开战前,陈文不断的强化己方先进入战场而获得的地利优势,表现出了一个对兵法有一定研究的良将的基本素质。开战之后,南塘营不动如山的纵阵使得提标营那套在四明湖之战时一举压制住明军的战术全无作用,接下来更是依靠鸳鸯阵的阵法将清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更是逼得清军鸣金收兵。

兴奋于南塘营的强悍,遗憾于这样的强兵却没能参加那场四明湖之战。与此同时,罗永忠在意识到这些清军可能都会被南塘营包圆的那时起,对于自己只是个辅兵的身份而不能上阵杀敌感到越加的心急。

接下来,清军又回来,不仅仅回来了,还分出了一支兵马去牵制侧翼的明军。只是此时的罗永忠已经没有心思去为侧翼处于严重兵力劣势的明军担忧了,因为正面战场上,清军还是拿出了一套全新的杀手锏——虎蹲炮。

虽然只是些打石子、铁砂的小炮,但是如此近的距离还是让措不及防的南塘营损失惨重。可就在这时,那个被他认定的如同他先前的将主黄中道一般的儒将的陈将军,竟然手持着宝剑行走于全军的最前列,带队冲锋!

这样的一幕,罗永忠并非没有见过,只是那些带队冲锋的武将几乎没有一个是全军的统帅,而且他们全部是骑着战马冲锋,为大军开道,这可是和眼前的这一幕大相径同。

好容易从震惊中走出来,罗永忠的全身立刻被热血充满,这样的武将,大概只在那些史书上才有吧,真足以激发英雄之义胆!

想到这里,罗永忠立刻抄起了他刚刚背负回来不久,正等待着治疗的一个伤兵的那套刀盾,沿着溪流的岸边越过那些正在行进的南塘营将士向着陈文的方向跑去……

片刻之后,当明军已行进至距离清军炮手不过二十步的距离时,清军的第二轮炮击也开始了,而陈文所在的位置正是整个南塘营的最前列!

PS:今天一早六点半出门,到下午五点才回来,若不是昨天晚上已经写完了大半,估计今天可能就费劲了,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