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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1 / 2)





  想起何昭媛,他便有些坐不住,这小娘子简直像是为他定做的一般,无论样貌才情还是脾性都那么合衬,只恨她晚生了二十年,若是年轻时遇到她,还有张氏和郭氏什么事!

  尉迟越与这满脑子平地飞升与风花雪月的阿耶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着,心里却在盘算着薛鹤年的事。

  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很快便有黄门入内通禀,道吉时快到了,请圣人与太子移驾。

  父子俩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一前一后步出殿外,来到殿庭中。

  皇帝升上御座,尉迟越在他身边坐定。

  献俘是大礼,先要祭告天地与列祖列宗,一套繁文缛节完毕,礼官宣布将阿史那弥真等一干要俘押上前来。

  除了敌军主将阿史那弥真之外,其余十数名俘虏也都是敌军中的重要将领,今日的献俘之礼,便要将他们就地处斩,告祭祖宗,以彰天威。

  阿史那弥真被押解上前,他身着突骑施叶护官服,戴着枷锁,蓬着一头乱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他被侍卫押着走到皇帝和太子跟前,却不愿下跪,侍卫在他膝窝里踹了一脚,又强压他肩头,他这才被迫跪倒在地,可头颅仍旧高高仰起,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高高在上的大燕天子。

  阿史那弥真初到长安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皇帝爱他相貌姣好,态度恭顺,待他算得宠幸,金银财帛良马宅邸僮仆赐了他不少,他至今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恨意,以至于要兴兵犯边。

  只能说这些突厥人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打一开始便包藏祸心。

  皇帝明明不觉自己理亏,可不知为何,对上这双赤红的眼睛,他背上还是直冒虚汗。

  他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俘虏。他原本对这献俘仪式很是期待,如今只盼着早些成礼,他好回骊山,投入温柔乡,将这些不快统统忘却。

  礼官已将一篇古奥的祭文读完,刽子手扛着刀上前,锃亮的刀刃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刽子手将刀高高举起。

  就在这时,阿史那弥真忽然大喊:“等等!”

  那刽子手身形一顿,刀悬在半空中。

  阿史那弥真努力转过头,朝着一个穿紫色官袍的人喊道:“薛公救我!”

  薛鹤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愣怔片刻,立即回过神来:“兀那贼子!休得胡乱攀扯!”

  阿史那弥真冷笑道:“是薛公要我帮你除掉太子,如今想置身事外?也得问问我!”

  薛鹤年浑身颤栗,目眦欲裂:“死到临头离间我大燕君臣!其心可诛!”

  指那刽子手:“你还在等什么?快行刑!”

  好好的献俘之礼陡然生变,且事涉里通外敌、谋害储君,群臣噤若寒蝉。

  皇帝脸上的红光消失不见,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努力转动僵直的脖颈,看了一眼儿子,只见太子气定神闲,事不关己地看着庭中发生的一切——他早已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皇帝只觉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刹那间冷彻心扉。

  薛鹤年跪倒在地,匍匐在地上,不住地叩首:“那贼人含血喷人,请圣人明鉴!”

  皇帝想说话,但喉咙像是上了锁一般,不等他开口,尉迟越向皇帝行了个礼,悠悠道:“阿史那弥真此言甚是荒谬,儿臣恳请圣人着刑部、大理寺调查清楚,务必还薛中书一个清白。”

  他顿了顿道:“至于阿史那弥真,他是重要人证,儿臣恳请圣人宽限数日,待查明真相后再枭首示众。”

  皇帝看了一眼那久久砍不下来的刀,刀锋映出烈日,令他眼前斑驳一片。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到自己老了。

  他扫了眼群臣,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准奏。”

  第138章 蠹虫

  “准奏”两字一出,薛鹤年便知大势已去,若是皇帝要力保他,便会下令立即将阿史那弥真处斩。

  太子敢公然发难,一定早已编织好罗网,大理寺和刑部不会还他一个清白,只会坐实他的罪名。

  早年阿史那弥真在长安为质,与许多权贵都有过从,不过就属与他来往最密切,当初他想回突骑施,薛鹤年收了他价值上百万贯的金玉器玩,替他在皇帝跟前说了不少好话,这些事翻出来自然都是“里通外敌”的罪证。

  更重要的是,邠州援军去而复返,又是他向皇帝进言,为的自然是借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除掉太子。

  不过这只是因势利导,阿史那弥真发兵却并非与他勾结。

  然而事已至此,这还重要么?太子要证据,人证物证定然都会有。

  薛鹤年为官多年,自然看得分明。

  最近他一直提防着曹彬那头,打定了主意弃卒保车,谁知太子声东击西,从阿史那弥真这里下手,来个釜底抽薪,上来便要他的命。

  从他擒获阿史那弥真那一刻起,这个局怕是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不再叩首,颓然地跪在皇帝跟前,打量着那个给予他半生富贵与显赫的人。

  皇帝端坐在御座上,冠冕堂皇,衮服上的纹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然而华服包裹下的男子宛如一截朽木,连效忠于他的亲信都庇护不了。

  皇帝避过脸去不看他,然而薛鹤年失望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一清二楚,今日放弃了薛鹤年,再也不会有人追随他。

  可是他不敢与太子相抗,他羽翼已丰,又笼络住了张氏,若是他执意保下薛鹤年,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本来他自以为了解这儿子,但经过灵州一事,他显然已经变了。

  而他这个仁善宽厚的儿子,其实从来不缺手段。

  阿史那弥真被侍卫带了下去,薛鹤年也客客气气地“请”了下去。

  冷汗湿透了皇帝的中衣,他感到头晕目眩、口干舌燥,不等回过神来,他已经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紫色水精小瓶,拔出塞子,倒出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金紫色的丹丸,一仰头吞了下去。